《杀死比尔整个血腥事件》是昆汀将其《杀死比尔》一二部整合起来并做了一些改动的电影。影片长达4个小时,却在昆汀出色的叙事技巧下让人能够全身贯注地投入其中。肆无忌惮的暴力美学、个性化的图片音乐与动画的混搭是这部影片最大的特点,也是这部电影最初吸引我的地方,可是当我看到新娘最后“杀死比尔”后脸上悲喜交加的表情,我开始明白,导演昆汀借这样一个复仇的故事表达了自己对于身份与本身的观点——人有意无意地会被赋予某种身份,这种身份会约束人本身的情感和行为,人无法忘记过去,所以从人被赋予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人便无法挣脱自己的身份回到本身。巴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影片的结构上起到了衔接的作用,而他对Bill说的那句话也可以说是对影片主题最直白的写照。---巴德:“我不会逃避我的罪过,也不会逃避我应有的报应。”---Bill:“我们就不能忘记过去吗?”---巴德:“那个女人顺理成章要报仇,而且我们也死得理所当然”但是,由于巴德曾经的身份是杀手,他的身份迫使他要去杀死新娘,所以他无奈的笑了笑,说:“但是,换句话说,她也该死,所以我说,咱们走着瞧吧”巴德就是这样一个身份与本身矛盾的人,巴德骗Bill说把八取刀当了,实际上他就像归隐的八取大师一样,选择了金盆洗手。他用非致命性武器制服了新娘,在活埋新娘时还送给她一个手电筒。巴德在舞厅当保镖,老板侮辱他、女人让他洗马桶,他都默默承受,我们可以看到他希望去弥补曾经的罪过。巴德希望去甩掉自己的身份而面对自己的本身,在这一点上他和新娘是有相似之处的。新娘对另一个女杀手说:“我是世上最致命的女人,但现在有了孩子,我却怕了。”新娘对Bill说:“我是你的杀手,为你而杀。在验孕器变成蓝色之前,我愿意从摩托车上跳到飞驰的火车上,为了你。一旦验孕器变成蓝色以后,我再也无法做哪些事情了,因为我要当妈妈了。”新娘逃离身份的后果是在婚礼的彩排上所有人被杀,而做出相似选择的巴德也被艾尔藏在钱里的黑曼巴咬死,似乎那些想抛弃身份回归本身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就像Bill问的“你真的以为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吗?”新娘痛苦地回答“不”,这就是昆汀想表达的——任何人都无法忘记过去,任何人都无法挣脱自己的身份。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直到影片的最后我们才知道新娘的名字,在之前新娘的名字都被刻意添加的杂音掩盖过去了,我觉得这正是为了突出“新娘”的身份。杀手是她以前的身份,但她现在想去成为新娘,最终发现自己永远无法解脱曾经那个杀手的身份。巴德可以说是一面镜子,影片中所有角色都通过巴德的话映射出了自己对于“身份与本身”的选择——与巴德形成鲜明对比的艾尔选择始终保持杀手的身份;八取大师选择了放下过去,隐居在冲绳做寿司,却又因为由Bill想起的旧仇破了戒;铜头蛇金盆洗手,养育女儿,却还是要去还当年欠新娘的债;御莲在复仇的森林里迷了路,从一个复仇者变成了冷血杀手;Bill则因为其杀手的身份“反应过度”向新娘开了枪。在这些人之中,御莲是最有特点的一个,也是影片中新娘选择第一个干掉的仇人。御莲的身世是可悲的,影片中用了一个章节以动画的形式讲述了御莲的前史。电影中八取大师说:“报仇这种路,绝对不可能是直线,而是像一座森林。在森林里很容易就会迷路,忘记了自己是从哪进来的。”,御莲就是这样一个在复仇的森林里迷路的人。在青叶屋大战疯狂88帮派时,昆汀将暴力美学运用到了极致,但在新娘与御莲对决时,画面的风格却突然一转——漫天飞舞的雪花、古典的日式亭台楼阁,表现出一种与杀戮格格不入的唯美。镜头上,在之前的1Vn时,导演使用的多是全景和特写,镜头数也很多,而在1V1时,导演使用的最多的却是远景和长镜头,到最后音乐也停止了,只有武士刀碰撞的声音,这一切表现出一种不寻常的静谧。如果说之前的新娘大战疯狂88是一场屠杀游戏,那么这场战斗则更像是一场诀别。最后一刀,御莲的头盖骨落地,新娘停在了她的最后一个动作,背对着倒在雪地上的尸体,不知是在啜泣还是喘息。我认为新娘是在啜泣,她背对着尸体走着,没有回头,她坐在铺满雪的长凳上,放下了手中的刀,我想她知道——御莲也是一个和她一样可悲的人,只是她们都无法回头,就像Bill所讲的金鱼的故事,有些事情做了以后,就很难再改变了。而影片开头引用的克林贡人的谚语“报仇一定要冷静”正是对新娘的提醒,同时也是御莲堕落的原因。御莲在最后向新娘道了歉,就像铜头蛇那样,但复仇仍要继续,她必须为之前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新娘问“准备好了吗?”,御莲选择了面对。相似的画面出现在影片的最后,Bill走出他生命的最后五步前,新娘摸着Bill的手,说:“你看起来像是准备好了。”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新娘最后终于“杀死比尔”时,她一边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露出笑容,然后又变得严肃。从“复仇者”的身份来说,Bill是她的终极目标,但从“新娘”的身份来说,Bill是她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杀死比尔,仇终于报了,新娘却失去了丈夫,孩子也失去了父亲,这就是同一个人的不同身份碰撞所带来的痛苦。在影片的结尾,镜头垂直俯拍着新娘倒在厕所里抱着毛绒娃娃边哭边笑,不断说着“谢谢你”,我想这里新娘感谢的是Bill,因为他其实也放下了杀手的身份去当一个丈夫,将新娘的女儿抚养长大,等她来复仇。从这个角度来讲,Bill其实也生活在矛盾之中,就像影片开头他对满脸是血的新娘说的“你以为我在玩性虐待吗?”,在那时,他只是一个杀手。我们看到新娘最后成功的和女儿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但是我想起了在影片的开头新娘杀死铜头蛇时,对她的女儿语重心长地说:“等你长大了,若还是愤恨难消,我等你来复仇。”我想,铜头蛇的女儿是必然会来复仇的,到那时,新娘又要重新捡起杀手的身份,杀或被杀。想到这里,这个故事似乎可以无限的进行下去,除非在这之中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放下过去,我想这就是昆汀的观点吧,残酷而真实。昆汀作为一名音乐爱好者,自然在他的电影里也是随处可闻音乐,值得一提的是他插入音乐的方式。有些时候他并没有在后期制作中直接插入音乐,而是让画面中的某些物体发出音乐,形成同期声,比如汽车上的收音机,录像带里电影《幕府杀手》的片尾曲。而且,音乐不仅仅是为了渲染情感,有的甚至会成为剧情上的照应。比如新娘冲进Bill的家时,女儿用玩具手枪对着新娘说“bangbang”,这与影片开头的音乐《bangbang》形成了呼应。还有一段令我印象深刻的音乐是新娘在八取大师那里欣赏武士刀时女人婉转悠扬又有些伤感的哼唱,画面中阳光透过日本原始的木质建筑的缝隙打在人和刀的身上,经过一些过曝显得很唯美,配上这段音乐,让人仿佛能够看到八取大师背后的故事,那一把把武士刀是精美的艺术品,也是杀人凶器,我们仿佛能够感受到“杀”与“爱”冲突时的一种哀伤。影片中的很多音乐都来源于其他影片,比如艾尔的口哨声来源于希区柯克的电影,而最耳熟能详的就是疯狂88走进青叶屋时响起的李小龙《死亡游戏》中的音乐,再配上电影里李小龙的运动服和青蜂侠的面具,真可谓混搭无处不在。新娘看见仇人时想起的警报声虽然让人有点出戏的感觉,却也有足够的力度去表现“身份”强加的使命感。不仅仅是在音乐上,昆汀还做到了照片、动画的混搭,在新娘回想起害自己的凶手时,画面呈现的是一张摄影作品,而且从相框来看似乎是用拍立得拍出来的;在介绍御莲背景时,使用了图片与动画的混搭。这种混搭好像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大概也是昆汀的个人爱好吧。同样,昆汀在一些画面的处理上也很有个性。医院里艾尔来暗杀新娘时使用的屏幕分割,起到了平行蒙太奇的效果;展现客机飞行时的画面中天空是红色的,因为它载着新娘要去进行血腥的复仇;而在青叶屋大战中用到的蓝色剪影和与白眉学武时的红色剪影,让人觉得很有意思;还有医院里被砍掉双臂的苏菲的那张蓝色的脸,让人看了就能感受到死亡的降临。此外,昆汀在一些人物形象的设定上做了刻意丑化的处理——昏迷的新娘前肥胖的嫖客、动画中坏人们一张张丑陋的脸、给新娘挖坟的矮小男人、嘴巴畸形的妓女,这些人物能够让观众激起更强烈的情感,也凸显了讽刺意味。影片长达4个小时,但却可以让人始终投入其中,原因就在于刚才所写到的,暴力美学、混搭,昆汀会把自己的其他爱好融入到电影中,使电影看起来更有趣。除此以外,昆汀的叙事技巧也很有特点,影片使用的是章回体的叙事结构,但在时间上却是非线性叙事,并且每一个段落都让人感觉出现得恰到好处。影片在叙事角度上使用的是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交替,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和观众的代入感。另外,镜头长短上的不时变换也让观众减小了视觉疲劳,在青叶屋大战之前,有一个长镜头展现了青叶屋里三组人的状态——新娘、苏菲和青叶屋的老板娘与服务生,这对之后血腥屠杀中的快速切镜头起到了中和的作用。悬念也是一个重要的元素,首先我们一直看到结尾才知道新娘的名字;其次,影片的前半部分,也就是《杀死比尔》的第一部就是一个视觉盛宴,开头新娘脑袋上的一枪可谓是让人一直想看到谜底,可是影片对于谁是Bill?以及各种各样有关剧情的问题统统没有交代,这留给了观众无数的疑惑,迫使观众要继续看下去。另外,悬念也表现在了剧情中,在我们知道比尔会派杀手杀死婚礼彩排现场的所有人的情况下,看“双松镇大屠杀”那一章节时就会显得格外紧张,当画面中出现Bill的脚和新娘的脚的特写,我们就想到了开头的那一段画面,最后两双脚出现在了同一个画面中,让人感觉危机四伏。在《杀死比尔整个血腥事件》中,我们看到了喷射的鲜血、散落的断肢,看到了对老电影的致敬,看到了中国功夫和日本武士道,这就是这部电影的风格。令我最震撼的是新娘顽强的生命力,令我最心酸的是Bill迈出的那最后五步和新娘的眼泪与笑容,令我最痛心的是想到复仇的故事还会继续,基于昆汀所表达的观点——每个人都无法忘记过去的身份,每个人都回不到最初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