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一小时快相》,我想我一定不适合做相片冲印店的店员,就像电影里的西摩,对着一台机器和同样的客人,一做就是11年,那一定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丰富的想像力,否则,我可能比他还早就会崩溃,用不着等待意外情况突然降临。那真是个残酷的职业,11年,照片里反复出现的,是一只又一只猫,一辆又一辆伤痕累累的车,一张又一张婴儿的脸,一个又一个看起来有着同样幸福的家庭。当变态色情狂的恶心照片都不再让他好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独独选中了那一家?自闭,拒绝,黑暗的房间,像个巨大的暗房,孤独慢慢显影,悄然无声。连年幼的杰克都觉得西摩可怜,和妈妈为他祈祷时,我看到冰冷的厨房里,西摩有一刻恍惚。而渴望也异乎寻常地茁壮,想像自己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穿上旧毛衣,喝灌打开的啤酒,在沙发上眯个眼,再用趟体温尚存的马桶。真实的世界里却处处像在做戏,在跳蚤市场买张年轻女人的黑白相片当作母亲,包里随时装上本同样的小说,只为了假装一切有如偶遇,只为有回短暂的家的感觉。罗宾•威廉斯,因为特征突出的长相和喜剧天赋,多年来我们只当他是个类型演员,有些喜剧特色的好人、好老师、好医生、好父亲,却突然在2002年一下子为我们献上了两部戏路大变的电影,跟艾尔•帕西诺演对手戏的《失眠》,和这部《一小时快相》,他是唯一的主角。在我有限的视野里,这两部都可以列入美国去年的十佳影片。也许制片商是会把《一小时快相》定为犯罪片的,可是在很多像我一样的观者眼里,只是丈夫保护家庭,父亲保护儿子。特殊的是,丈夫和父亲的身份都是他一厢情愿地想象罢了,而这就让电影增加了些悲剧的意味,看得人心酸。很多人对这样的日子和欺骗都习以为常了,突然的中断,让人举止失措,连一点点理性的妥协和修复的努力都无从做起,那种伤害原来并不比鲜血淋漓来得轻多少。在被捕的一瞬,他惊惶无措,“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拍照片”。照片里,是暗淡的床灯,干燥的浴巾,泛着瓷光的马桶,冷冰冰的钢质水龙头。电影的结尾很好。其实我还想看一看妻子和母亲会怎样面对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但电影结束了,警局里的西摩,被固定在一方透明的玻璃里,像是一张加了框的照片,一切看起来都曝光过度,淡淡的蓝色,光线惨白。这不是生活,而是生活的照片,是我们不经易间被人偷拍到的背影。一个失手,愤怒、孤独都骤然放大,过度的明亮或者过度的恍惚,但你我都知道,那其实是我们的恐惧或者渴望。在《失眠》里,那束光甚至强烈到成了永恒的昼,让一个人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