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年轻时三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年轻时,她的家就是山脚下的一片草原,一张单人床,一颗蓝色的树,树上挂满风铃,照片,布娃娃;年轻的时候他们三个的理想,是一起去乡下教书;年轻的时候会用17种语言说我爱你;年轻的时候每年拍一段录像带,收录年华,纪念青春;年轻的时候,欢子的想念里可以有两个人,高举是一双眼睛,而张扬,张扬是一个孩子;年轻的时候他俩甚至可以忘记爱情的排他性,坚信欢子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年轻的电影可以让无关紧要的人是塑料模特,大海外可以是鱼缸。年轻时,发过许许多多的誓言,最后一个发在毕业时,说三个人不再相识不再见面。可是正如张扬说的,一个人遵守诺言的最好方法是让自己不再是那个人。但是他始终相信,欢子和高举会在外面的世界再次相遇,要不然,诺言也没有了意义。而他自己选择在不离开双秀园一号,那个欢子离开了的家,那个等着欢子,那个有效期50年的“有求必应”卡来找他的地方。这就像年少时真心爱着我们的恋人,他们说,没关系,虽然你离开我,但如果有天你会回头,我依然在原地守候。果然多年后高举违背了誓言,换了新名字并用三种不同身份出现在了欢子的生活中。热线电话里,他问她--你美吗?--美啊。--你寂寞吗?--不寂寞。她说,我有许多美好回忆。最喜欢的一个情节是毕业多年以后海边的早晨。欢子迎着大海欢乐地走,她看到渔船,就说那条船是来接我的!那条船是来接我的!周迅的这个镜头如同绽放的百合,淋漓尽致地展现清纯与天真,富于灵动的美丽。高举于是条下海,游向那条渔船。欢子再次拨通热线,身边的手机却响了,是高举的,海里的高居马上朝岸边游过来。他大声喊着:“你美吗?”欢子拿着手机点点头。--你寂寞吗?你还想他们吗?欢子哭了。他们违背誓言了吗?高举摇头。呵呵,因为他已经改名叫高乐,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发了誓就能忘记一切吗?虽然发誓不再提起从前,可是,爱,正如高晓松所说,就像我们手指间流过的那些叫做岁月的东西一样,偶尔还会涌上心头。我不知道高晓松是不是刻意截取了达利的影子:电影中反复出现的那幅广告牌,是周迅的一幅巨大照片分割后的不规则拼凑。让我想起达利给自己的挚友洛尔卡作肖像的手法,两者如出一辙。这幅画改变了肖像的意义。我们对往昔的追忆,也许就像这幅画一样,那些脸庞被肢解,事件被颠倒了顺序,刻骨铭心的全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他们丝毫不会削减记忆的美丽,就像一块块的肖像中,我们分别辨认出来的各部分都是完美的,真是的。而到了电影尾声,那幅广告牌被按正确顺序重新拼起来之后,反倒失真了。正如王朔在《动物凶猛》的开头中说,描写多年后的于北蓓,完全失去了记忆中狐狸般的俏丽风姿。这就是记忆的失真。于是我才真正理解了米兰.昆德拉说的那句话:记忆不是对遗忘的否定,记忆只是遗忘的一种形势。梦,就是在现实的重重打磨过滤之下,失去了朦胧的底色。所以清醒之后做出来的艺术叫做现实主义,而表现主义,只能是梦境中的甜美和苦涩。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拥有漫长的青春期。高晓松是一个永远在做梦的人。有一天看高晓松的访谈,谈起从小家境优越,大学时,为了体会什么是苦难,背着吉他去“讨饭”,流浪到天津大学被扭送到校长室,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表哥开车来接他,告诉他说卖唱讨饭然后打电话我就来接你了,这就是苦难?告诉你,苦难是没有尽头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脱,那才是苦难。他自己也说,世界上第一个在盆子上画画儿的人一定吃饱了,第一个在山洞壁上作画的人一定觉得很暖和,第一个在海边唱歌的人一定打到了鱼。人满足了所以才做梦。上天也有宠儿,他让大部分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空活百岁,却也赋予了少数一些人一辈子做梦的能力。高晓松可以对每一个他爱过的人说,没有钱,我就背着吉他带着你去流浪,我们坐着火车浪迹天涯,他可以在看到美丽的河流时得意忘形地把仅有的一双鞋脱下来扔进水里,他可以半夜三更爬上长城,可以醉酒后跳进干枯的水库游泳摔得鼻青脸肿,他说,人站在那里应该把自己看成一道风景。听他说这些话时,我微笑地想起她的电影里,高举说,我们要沿着长城一直走,能走多远走多远,然后在那儿露营,想起高举把未经许可的拜访说成到一个美丽的山脚下放风筝,然后和一个不期而遇的漂亮女孩一起玩游戏,想起欢子固执的说,那条船是来接我的!正如我的影碟封套上写的那样,《那时花开》不是你打开窗能看到的风景,而是你在歌声中闭上双眼脑海里色彩斑斓的灿烂和忧愁。那是早上你来过留下过弥漫过的樱花香,是倾城的月光,是记忆中那些盛放在头发里的花儿。青春亦如草稿般的草草了事,可我看到《那时花开》,看到稚嫩的脸,看到结尾处夕阳的映衬下,蓝色的树在燃烧,女孩伫立远方,山川庄严温柔,朴树在浅浅地唱那首《那些花儿》......我掉下眼泪,知道原来年轻真的那么美,只为电影对青春的一次誉写。为逝去的岁月永远留恋,为手中的年华提醒幸福,这样的美丽已经足够,何须深究它的表现主义是不是称得上“试验”,算不算得上“A-G”?觉得美就已经可以了,因为那也正是对青春一词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