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但凡看过JoannaHogg的Unrelated和Archipelago这两部电影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冲着Mr.Hiddleston来的。如果是为垂涎青涩少年当年的俊俏模样,Unrelated就完全能满足上至亲妈心怪阿姨下至花痴脸小洛丽的各种趣好。相比之下,尽管三年后的Archipelago中依旧是那个翩翩少年,但此片沉闷的长镜头、极致淡化的剧情、再加上Tresco阴冷压抑的天气则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从作者兼导演Joanna的角度看,相比Unrelated,无论是在所传达的思想还是拍摄手法上,Archipelago都要更为私人和风格化,也就注定是小众和充满争议的。抛开对演员的喜好,能够喜欢这部电影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对片中人物的生活有着亲身体会的。比如对我来说,很有触动的一点就在于“一家人+外出度假=各种矛盾的爆发”,身在异地、朝夕相处、无所事事,假期伊始的其乐融融常常在某个决策时刻或是百无聊赖的当口顷刻就转为挑剔指责甚至谩骂,平日生活里积压的情绪都一股脑地释放出来,最后吵完闹完重归于好、假期结束打道回府,隐藏起各自心中的伤痕,继续波澜不惊地生活下去。同样的还有“一家人+餐桌=永无休止的争论”,就如Tom所说,家庭内部的潜流总是在餐桌上浮现出来。不同于伍迪艾伦的那种中产阶级文艺小情趣,Joanna镜头下的中产家庭真实得令人透不过气。 重点回到Tom。可以说,Edward这个人物是由Joanna和Tom共同创作的,Joanna在构思Edward这个人物时并没有刻意以Tom为原型,但她向他提出了很多问题,“做一个28岁的男人是什么感觉?什么让你夜不能寐?灰暗的时刻是什么在你灵魂深处喋喋不休?”Tom也给出了他的回答,关于自由,关于对自我的定义,想要去做不一样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说,这部电影也有很多Tom非常私人化的东西在里面。所以,在他演过的所有角色里,Edward是我认为最接近他本人的一个、或者说年轻某个时期的他本人。 不过在访谈中,你看到他会反复指出他本人和Edward之间的差别,他会强调说Edward是消极被动的,而他不是;Edward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而他一直都很清楚;Edward会回避冲突,而他更有对抗性…这位现年三十一岁的演员展现在公众面前的是快乐、热情、无限正能量的完美形象,也并不避讳提及十三岁时经历的父母离异,如他所说,这段年少时的家庭变故并未给他留下太大阴影,对此我毫不怀疑。但是,从Unrelated中疏离的父子关系、到Archipelago中父亲的缺席——甚至再说得远一点:从剑桥时候的古希腊舞台剧Electra、到后来的《雷神》、再到莎翁的《亨利四世》——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对“familyissue”题材的情有独钟,并且可以想象,他在诠释角色的过程中,是怎样按照他曾在日记里写到的:“挖掘某些痛楚(excavatesomepain)”。 Joanna在一次访谈中提到在她尚未动笔写《群岛》前,她推荐Tom去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也许在Joanna最初的设定中,主人公带有类似梅诗金公爵的纯善和宽容。而电影中的Edward更多的是困惑、迟疑甚至些许懦弱,大概是为了更真实,也更方便进行主题的探讨。 Tom推荐Joanna去看的是动画短片《雪人》(TheSnowman),原因是他觉得Edward就是片中的那个小男孩长大后的样子,Edward穿的睡衣也和小男孩穿的睡衣一样。在BBC的“电影问卷”采访中他也曾讲到这个动画短片,最爱的电影之一、小时候最早拥有的录影带之一、心中最甜蜜和最伤感的故事。这就是他对于Edward的构想,男孩终会有长大的一天,美梦会醒来,童话会结束。 电影中的Edward在经历与家庭的抗争和自我认同后,不管最终是否背上了行囊去往非洲,他都多少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蜕变。这是个关于家庭和成长的故事,也是关于“失落的纯真(lossofinnocence)”的故事。现实中的Tom无疑要勇敢得多、也要幸运得多,Edward只是每个人成长中都难免会经历的阵痛,在他的成长中Edward早已只是个远去的身影,而长驻他心间的,大概惟有TheSnowman里那个小男孩吧。————————————————————————————————————以下选译了两篇Tom的《群岛》访谈 【Indielondon访谈】(原文链接:http://www.indielondon.co.uk/Film-Review/archipelago-tom-hiddleston-interview) Q:你是如何塑造《群岛》中的Edward一角,你觉得扮演这样一个消极被动的人物困难吗? TH:我想要出演这个角色、拍摄这部电影的原因,我想,就在于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抗争——作为一个家庭背景中的个体,他想要去定义自己的抗争。我想这也是每个人都在为之努力的。圣诞节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分摊自己在家庭中的角色——你要么是搞笑的那个,要么是多愁善感的那个;你要么负责做饭要么负责洗碗。这些角色都不容易改变。我想Edward这个人物,可能在他成长的后期,努力想要通过将自己抛入一个新方向中去定义自身。 他辞去了城里的工作,将前往非洲进行11个月的志愿者工作,而他的母亲、姐姐和缺席的父亲对此的态度是复杂和矛盾的。他意识到他们并不支持他,由此产生了困惑和怀疑。为了塑造这个角色我做了大量关于非洲的功课,虽然在电影里是即兴发挥,我还是得武装到牙齿,以防有人询问起他要去做的事。 不可思议的是,我了解到了很多在非洲做志愿工作的情况,这是过去从不知道的。人们常以为你去非洲,就是去建一所学校,或是教英语,或是建一座医院。但事实上你要做的就是花半年时间和孩子们踢踢足球,等他们信任你之后,告诉他们关于艾滋病的真相,告诉他们奶奶并不是死于巫术,而是艾滋。这就是你最大的作为。所以,我下了很多功夫,努力去适应自身疑惑和脆弱的一部分。 Q:相当富有挑战性吧? TH:挑战性就在于他是一个消极、被动的人。我在自己的家庭里,要更主动一些,我会直面任何冲突并设法解决它。我想我要更强大一些。我不会容许自己在争论中败下阵来。在家中我有着更高的话语权。所以,这似乎是一种很有趣的方式去探索一个满心困惑的人…为自我定义抗争,为自由抗争,如何定义我们自己,如何感受到自主。我们大多数人往往都首先被人口统计数据所定义——我们的性别、身高、体重、眼睛颜色,其次是我们的工作。但在这里,Edward不知道他的工作是什么,不知道他在社会中的价值是什么。所以,他试着去寻找,而他的家庭却因此论断他。 Q:从你与JoannaHogg的第一部电影《与我无关》到《群岛》,你们的关系是怎样的?作为演员,她长镜头、极简摄像机运动的拍摄方式有没有令你感到很自由? TH:是的。我想这是因为她的电影都生发自她内心的追问。她对自己的电影拍摄手法坚定不移,她想要通过电影,把她在日常生活中看到、观察到和感受到的问题戏剧化。她对我非常包容,我们总是在交谈。在她动手写剧本前,我们在电话里谈到塑造Edward这一角色,她说:“我从来没有做过年轻男人,你能不能与我分享作为一个年轻男人你的执念是什么?你对未来的憧憬是什么?什么让你夜不能寐?什么是你的魔鬼?什么是你的恐惧?不仅仅是你的,还有你的同龄人、你们这一代人的?” 所有这些问题都以某种方式融入了故事里。所以,我觉得我不只是受雇完成任务念念台词而已,某种程度上,对于电影的哲学基调我也有大量的创作性投入。我们也互相启发了很多。我们各自发表一些看法,各自读完一本书然后交换,询问对方的看法。这种关系非常的开放和慷慨。 Q:我听说你有和Joanna第三次合作的打算,但你现在非常忙,可以说是进入了好莱坞模式,所以是否会难得多呢? TH:我想我要做的就是腾出空间来吧。我觉得她的迷人之处在于,她在这个行当里开拓了她自己独特、勇敢而诗意的道路。她将镜头对准了不常展现在影院里的社会的一面。我一直认为,在英国影院里公众都没有在电影里看到他们自己。他们可以在《孩子们都很好》、《鱿鱼和鲸》、《请给予》等电影中看到美国中产阶级,诚然这些都是较小的独立电影。在欧洲,像迈克尔·哈内克的电影里也有着悠久的中产阶级戏剧传统。 但在英国真的没有,这很可惜,某种程度上,通常的设定都必须是过去——一定要是《国王的演讲》或《唐顿庄园》这样的,尽管我认为这两部作品都非常了不起。但似乎我们都不得不将自己的不安放到过去。我认为Joanna是非常有勇气的,她说:“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不是我们所有人,却是一部份人,这值得一看。—————————————————————————————————————————【Viewlondon访谈】(原文链接:http://www.viewlondon.co.uk/cinemas/tom-hiddleston-interview-feature-interview-3933.html) Q:显然,在合作了《与我无关》之后,无论Joanna下一步做什么你都会加入的吧。这次是怎么参与进去的呢? TH:对,是这样。我和Joanna一直保持着私人联系,在拍《与我无关》期间我们变得很亲密,我们都有一种反省的、哲学化的趋向,比如经常喜欢追问关于身份、自我定义这一类问题。我们都是喜欢通过不同作品、去引人思索我们到底是谁的那种人——Joanna从导演的角度、我从演员的角度。 并且我认为我们都想要拍一部关于这种问题的电影,关于在家庭中的个体自由。就是说,在社会中你是一个独立自主、自由思想的个体,你的家人对你则有不同的看法。Edward这个角色有很多我的影子,也有很多Joanna的,但通过我们对他的塑造,他还有很多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Joanna的东西。事实上,他离开银行的工作准备去往非洲艾滋病社区做志愿者的情节是虚构的,但我们认为可以通过这个方式来探索那个问题。 Q:他是真的要去吗... TH:是的,我认为他是。我和Joanna持不同的看法,她认为那将是个灾难。但这也正是我们想要去探索的——处于家庭中心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深深吸引我们,我们所有人从小就被赋予了在家庭中的角色,这个角色的特质尤其会在圣诞节、生日或者婚礼这样的场合中凸显出来,你可能是搞笑的那个,或是多愁善感的那个,抑或是懒虫、做饭的、洗碗的,或者永远最后一个起床的。所有这些加到一起就构成了一个人家庭角色的形象。但是如果你想要重写剧本呢?如果你想说“你认为我是这样一个人吗?哦,我不再是了”会怎样?当一个人做出声明表达意图时,他的家庭又会怎样? Q:Joanna的工作方式与其他你合作过的导演有什么不同呢? TH:她按照情节次序拍摄的方式是我从没遇到过的。这是种极大的自由,因为你会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亲身经历了整个故事。而在其他的拍摄中,由于摄制计划已被安排好,可能一段争吵戏刚拍完就会紧接着拍和解的戏,作为演员,你不得不经常去琢磨“我要如何针对上一幕的情节去表演?”当然这是从演员的角度来说。 另一个方面是(Joanna剧组)没有服装组或者梳化组,所以也可以说没有"虚荣组",这令人相当自在,因为...这是件好事,因为你会很高兴自己不必看起来像个“找抽的(Troll)”。Joanna常常试图去展示一些不怎么顺溜的、没有经过修饰、更贴近于真实生活的东西——不带任何电影化的色彩在其中。第三,是会有很多即兴表演,没有正式的剧本。她把剧本写得有点像短篇故事和交响诗,就像你清楚地知道整块拼图是什么样,但每一小块的样子却是完全不受约束的。 Q:举例来说,在餐馆中把服务员叫过来的那一场戏,最开始是什么样的呢? TH:我们提前只知道扮演Cynthia的LydiaLeonard会吃到一份没怎么煮熟的头盘,这就是全部了。我想她只告诉了Lydia在指示大家入座的时候去表现得很专横,并没有告诉我们其他人会发生什么。她也告诉了扮演母亲Patricia一角的KateFahey每次都要去表现得很不满。然后就出现了电影中大家光是入座就花了半个小时的滑稽场面,在实际拍摄那场戏的时候,我并不知道Joanna告诉了Kate和Lydia去做这些。 Q:你最喜欢电影里哪个场景? TH:我最喜欢的场景?我喜欢在一次晚餐的时候,Edward对家里的厨娘Rose感到很过意不去,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有把自己的孤独感投射到她身上,觉得她一个人在厨房会有些孤单。所以他小声的试图说服家人让Rose也加入他们的晚餐。最后他端着盘子走进厨房,你可以看到他在背景里对Rose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加入我们,这里是脏盘子。”你也可以听到厨娘说“那我现在的工作是什么?我该做什么?”实际上她并不想加入进去,这让人感到非常痛苦。我觉得这是种有些愉悦的痛苦。然后当Edward在厨房的时候,姐姐Cynthia和母亲Patricia开始窃窃私语,关于Edward是多么不适当和同情心泛滥。你知道,家庭内部的潜流总是在餐桌上浮出水面,我觉得这场戏真的拍得很有趣。 Q:电影中最难的一场戏呢? TH:有很多场戏都没有出现在电影里,很奇怪。 Q:这也正好是我下一个问题——你可以两个并到一起回答,有你很喜欢却被剪掉的场景吗?TH:我想最难的一场戏是在餐厅里,那盘松鸡因为没有煮熟而被端回去。因为我想作为一个人,作为Tom,那个时候我是绝不会无动于衷的。如果是我的亲姐姐,我会对她说“你就不能吃了那松鸡然后闭嘴吗”。我自己大概会更有对抗性。那场戏之前Joanna指示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准说半个字,你必须听之任之。不管你有多不舒服,你都给我坐到那儿忍下来。”作为演员来说,我觉得即便只是呆在那个房间里都是种折磨。 Q:不过那真的起了作用,我们以为你的角色会做出反应的,实际上对我们来说,你让它变得倒不那么折磨。 TH:是这样的。————————————————————————————————————————— (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