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时代同归于尽刘健动画作品《刺痛我》在2012年5月于土豆网公映之前,本人有幸曾获得赠片先睹为快。我之所以提到这一点,是想说,中国确实存在着众多在院线和“正式场合”无法直接面对公众的作品,无论是电影还是文学。它们的“地下”属性并非自我蓄意,而是“隔离审查制度”迫使它们只能在“黑暗”中流通。我们先来说一下文本本身。这是一部集编剧、绘制、导演、剪辑于一身(画家刘健)的纯个人作品。它背离了当代电影工业的具体分工和流水线作业模式,显得有点“反动”,好在这并没有影响电影理应具备的各种元素及其观赏效果。在我看来,只能用八个字来陈述这部作品:画面精致,剧情屌丝。中国动画电影,人们至今念叨的仍然是《大闹天宫》、《哪叱闹海》和《天书奇谭》等几部极其有限的“经典”——如果据说投资上亿的《雷锋的故事》之类也算动画的话。不过,即便是上述经典及垃圾,中国动画吃力不讨好的努力也仅仅限于取悦于儿童(或许《大闹天宫》因其美术和音乐价值而超越此限)。事实是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动画早已不再是“儿童读物”,共识是它仅仅是一种视觉模式或载体,用绘画方式叙述人类的个别经验和共同情感。换言之,它与使用真人演员的影视作品毫无区别。我不知道刘健的这部作品是否是中国第一部面向成人的完整的动画电影(长达74分钟),但它绝对应该是中国第一部摆脱滑稽、夸张和变形的悲剧动画。动画作品应有的明媚和光亮被他蓄意取缔,而致力于表现黑暗的真相。此片被誉为“第一部黑色动画长片”,我想盖出于此。此外,刘健没有从我们古老的写意绘画传统中(如《小蝌蚪找妈妈》的水墨风格、《三个和尚》的线条写意)取得借鉴,而是纯粹地使用写实画笔,这几乎使画面获得了摄影风格。考之国外各种动画作品,刘健这一美术风格固然谈不上首创和独特,但在画面构图上的细致,在细节上的用力,确实也难得一见。我想,该片在国际获得众多大奖,本身就是对刘健的美术能力进行褒奖,其次才轮到电影故事及其精神品质。使用网络词汇“屌丝”来修饰《刺痛我》的剧情并不过分。主人公张小军,在全球经融危机到来之后失业了,他像一个幽灵那样游荡于南京这座在金融危机的风暴中也一度摇摇晃晃的城市。他被人当做小偷毒打,出于好心帮助一位老人结果却被冤屈(或许是影射南京彭宇案)。他只能成为了一名“唉声叹气的屌丝”,只想返回家乡去当一名农民。大洪则是一名“兴致勃勃的屌丝”,他虽然没有像张小军那样曾经接受过大学教育并有过稳定工作,但大洪似乎更能够并愿意和这个摇晃不已的城市死磕到底,绝不回头。最后,他们糊里糊涂地进入了权钱交易和凶杀现场,大洪死亡,张小军意外获得五十万人民币。如果仅仅这样,这倒是个黑色幽默,不过刘健显然对此时此刻的黑色幽默表达了自己的不信任和无限鄙夷,他安排张小军放下五十万现金,然后从城头上一跃而下。这被誉为“开放式结尾”,在我看来却并非如此。张小军显然是选择了与时代同归于尽。五十万并不能让一个屌丝改变屌丝的命运,至多是一个拥有五十万的屌丝罢了。在这个由屌丝组成的国度,绝望感遍布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它不仅触及麻木神经并引导观众对时代进行近距离审视,亦道出了某种人类境遇的终极判断。遗憾之处在于,张小军的城头一跃过于“圣洁”,超出了“屌丝生存手册”应有之义,或者电影尚且缺少应有的情节和心理铺垫,显得过于突兀和概念化,观众只能在戛然而止中张嘴结舌、目瞪口呆。在规避现实问题和真情实感已成为当代中国电影最大“特色”的邪恶语境中,刘健没有遭遇这一语境的限制和侵蚀,或许得益于家庭作坊式的操作方式。如果注定电影只能以此方式才能植入越来越稀缺的“社会真相”,中国电影确实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