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先看了《潘神的迷宫》才去看《鬼童魅影》的,而且当时根本不知道《鬼童魅影》是GuillermodelToro的片子,只注意了制片阿莫多瓦的大名。故事发生在西班牙内战时期,一名战争孤儿Carlos,被送去不知道哪里一片荒原里的孤儿院。孤儿院里有一位支持革命的独腿严厉女校长Carmen,一个默默爱她的绅士老教授Casares,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心怀不轨的年轻人Jacinto,还有一群命运相同的战争孤儿们。让这个故事变有趣的是一开始就出现的鬼童。孤儿院里死去的小孩子,头上的伤口流出殷红的血迹,因为最后沉在了水塘底,鬼的形象总被笼罩在一片闪着隐隐金光的水雾里,红色的血在光影里变成一片迷蒙的红色云霞,从伤口里不停冒出来,向上飘升,轻若烟,红似山茶烂漫。与这样诡异而绚丽的魔童形象相搭配的,还有孤儿院院里半掩在土里的巨大炸弹,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戳在空地上,小孩子们交头接耳的说那炸弹是活的,鬼童就藏在里面。与场景和形象的不可思议相对照,故事情节的发展也一波三折,表面的荒诞之下一切又都有条有理,前后依托。老教授隔着墙壁给断腿的女校长念美丽的诗句,Jacinto贪婪的目光总离不开保险箱里那些金条,主人公Carlos对鬼童又好奇又害怕,追着湿漉漉的脚印,发现孤儿院里一个又一个秘密……同样是一个孤单的孩子,在战火纷争的大时代背景下抓不住纯真,早熟,没安全感,现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哪些是真实发生?哪些是幻觉,哪些是另一个世界?《鬼童魅影》与《潘神的迷宫》在整体手法与情感传达上简直惊人的相似,甚至可以说,《鬼童》是《潘神》的前奏,GuillermodelToro至少是从《鬼童》开始就在酝酿这同一个故事,直到《潘神》中全部才华得以绽放,通过完美的叙事技巧创造出了一个终极的梦幻世界。在《鬼童》中,以人为代表的现实世界与以鬼为代表的虚幻世界的界限区分是很明显的,交织在一起的是人性的善恶,或者说是人鬼的寓意。到了《潘神》,现实与虚拟世界的边界完全模糊了,从来就没有清晰的界线,每一个线索都有漏洞,需要用另一个世界的逻辑来解释。作为线索与中心人物的小女孩在世界的两个边缘前后穿梭,如果失去了线索上的漏洞,那这两个边界变作分离,她的游走也就失去了本来的深意。从这个意义上说,单看《潘神》每个世界的逻辑体系,漏洞是一种遗憾;但如果用错误来连接正确,用漏洞来打破清晰制造模糊,这样的叙事手法就变成了一种伟大的突破,具有开创性意义。在纯真与现实残酷的对比中,《鬼童》采取了人与鬼的对比,采取了孩子与一个险恶人物的对比,手法直白而简单。发展到《潘神》,仍然是孩子与成人世界的比较,但成人世界的视角更为广阔,人物的层次感更为明显,恶不是单纯的恶,善也不是单纯的善,故事整体极为丰满。在画面色彩与镜头运用中,《潘神》比《鬼童》更为犀利,尖锐。如果说《鬼童》中的画面感觉是为讲故事而服务的,到了《潘神》之中,即使剥离掉故事,视觉效果作为独立存在的实体,不管是树洞里的青蛙,还是独眼怪兽的金红宫殿,都充满了魅惑人心的力量。在GuillermodelToro的梦幻世界里,运用一切手段实施的对比,就如同氧气一样,是人物、情节、语言、画面、色彩、构图等等共同呼吸的精髓。《鬼童》比较《潘神》,尽管能够清晰看出GuillermodelToro叙事手法和拍摄技巧的成熟轨迹,但《鬼童》依然具有它独特的艺术魅力。充分体现西班牙特色的建筑风格,完美的构图,儿童演员们天真又恰到好处的表演,简单而感人的情感细节,怀旧的炫丽色彩——这些元素勾画除了一幅那么美好的一个小世界,精致而动人。电影开场第一句话说:“什么是鬼?一个注定不断重复的悲剧?一个痛苦的瞬间,也许,虽死犹生。一种被时间凝固的情感,如同一张褪色的照片,如同琥珀里那只飞虫。”这样充满诗意的强烈的忧伤,被GuillermodelToro天才的展现了出来,从故事开始之前血与水交织,色彩迷蒙的沦陷,到最后的湮没在背景音乐之中望不到头的黄土地和那些小小的身影,尽管同样是对比,同样是把残忍剥离出来反衬天真的无所适从,但《潘神》是摇滚,音符强劲,浓彩重墨;而《鬼童》是蓝调布鲁斯,是忧伤,是风,是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