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现代社会体系险些于两次世界大战中崩毁,人类对未来过于乐观的情绪受到质疑,这重大的挫折说明,普遍的理性主义被过早的预期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人性的幽暗仍然是人类自身的死敌。制度设计得愈发精巧,就越接近空想,也就越脆弱,那些自以为跨越人类动物本能的制度,就像矗立在海滩的沙堡一样,时刻有坍塌的可能。在《盲流感》中,传染性的失明症象征人类无法预测和解决的危险,它潜伏在文明的阴影中,在毫无征兆下发作,让人猝不及防。起初,制度的应对非常迟钝,如电影所说,非常的“官僚化”。制度作为人类现有经验的整合产物,不但不可能超越自身局限,反而会加深人类对它的依赖,滋长思维的惰性。一小部分患者被例行公事地隔离,因为找不到根治的方法,制度无能无力,只好祭起丛林法则的大旗。保护多数,驱逐少数。患者被抛弃在隔离所,被迫展开自救。起初,患者规模很小,以医生为代表的精英力量尚能应付裕如。出于经验的惯性,精英为隔离所设计了一系列制度,使得这个小社会正常运转。患者规模不断扩大,人群的恐慌随之加剧,因为无法根除矛盾,精英的权力受到蔑视和挑战。很快,隔离所陷入无政府状态,一部分强权主义者乘势崛起,并在资源分配权的争夺上,战胜精英集团。精英没有物质基础,其统治也就失去了合法性。随着精英的失败,强权主义者失去了最后的束缚,人性的丑陋沉渣泛起,变本加厉,不但掠夺他人的财富,更要践踏异己者的尊严,文明开始倒序发展。也许现实还没到绝望的地步,人类已经开始自我毁灭了。盲流感可能并不存在,但它隐喻的生存风险却与人类文明如影随形,在《人类之子》中,人类失去了生育能力,在《迷雾》中,外层空间的生物大举进犯。如果这些耸人听闻的噱头太过离奇,那现实中的能源、瘟疫、自然灾害呢?甚至是被乔装掩藏,伺机而动的权力欲望!我们的文明禁得住这些考验吗?在隔离所中,朱利安•摩尔饰演的女主角始终未盲,只是为照顾丈夫假装患病。她健康的双眼象征着人类文明中不甘堕落的力量,通过她的双眼,我们也见证了自身令人齿冷的弱点。应该庆幸,上帝豁免了一个善良的女人,就像帮助诺亚躲过洪水一样,为故事留了一条光明的尾巴。但这很可能出于创作者怜悯,我们最好不要对这种不彻底的假设心存侥幸,最好永远不要停止对人性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