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小子巴比]badboybubby年代:1993出品:澳大利亚/意大利导演:洛夫·德·希尔主演:尼古拉斯·霍普/卡莫尔·约翰逊人人都爱傻小子电影之神青睐傻瓜,只因为傻瓜更加纯粹,傻瓜的大脑沟回也许更加粗粝直接,方才能衬出衮衮众生的虚与委蛇。而扮演傻瓜的演员也往往因为耐得烦,装得傻才可以夺得奖项与桂冠,虽然限于题材的晦涩与画面的大胆,R级黑色喜剧[坏小子巴比]并未进入主流影片的市场,它的出现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作为澳洲电影[坏小子巴比]在93年威尼斯影展引起强烈震撼,并获得评委会特别奖。在主场澳洲则实至名归的获得AFI电影奖最佳导演等四项大奖。主演尼古拉斯·霍普也因为在这部影片中的出色表演由一个默默无闻的爱好者荣膺最佳男主角。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傻瓜效应”的作用,我们不得而知。时至如今,出场凄惨的“坏小子巴比”似乎也泯然众人,不少影评人却仍然认为[坏小子巴比]理当名垂影史。这种现象的出现,除了电影本身张狂大胆的乱伦题材为社会主流视角所不容,电影本身对人类关怀的复杂与深邃,也是普通观众的精神世界所难以触及的。一、生于狂野被称作“黑色喜剧”的[坏小子巴比]开场毫无喜剧成分,身陷禁室的35岁巴比眼神茫然而呆滞,朋友只有蟑螂和一只不幸的猫儿,每天的娱乐便是模仿母亲,折磨猫儿和蟑螂。而母亲则是禁锢他,侮辱他,抽打他,乱伦他的人。他将蟑螂的腿全部拔掉,看着无助的蟑螂卖力挣扎,而他的母亲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独坐空房,不敢动弹。巴比是悲哀的,他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母亲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毒气,他想要了解生存的基本,却只能独坐空房,他想要懂得“呼吸”乃至生存的意义。母亲却从后面用粗壮的臂膀勒住巴比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巴比脸。在一阵沉默之后巴比因窒息而开始挣扎,母亲猛地松开说:“这就是——呼吸。”如果说母亲已是人类丑恶的极限,那么巴比的父亲则超出了极限,他甫一出场,便是一个满脸胡茬,酒气熏人,辞色虚伪的正脸特写。他满口油滑,满口谎言,却又能骗得母亲弗洛伦斯心花怒放,而这个男人教会了巴比叫“爸爸”。巴比也同样在他的身上学会了淫言秽语的调戏母亲。令人讽刺的是,巴比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是神父使用的罗马领,还有惟妙惟肖的与母亲调情的能力。于是终于有一天,他用同样的淫腔淫调去调戏母亲的时候,他被气急败坏的父亲和害怕暴露乱伦之罪的母亲一顿老拳赶出了房间,此时他仍然以为外面充满了毒气,戴上了防毒面具,声嘶力竭的去呼吸,第一次为自己的“生存”去做努力。文学意义上的“套中人”是将自己禁锢在套子里的别里科夫,而影片中的套中人,正是巴比自己,他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枷锁由父母所赋予。母亲骗巴比门外充满毒气,出入都戴上防毒面罩,以禁锢其肉体,母亲向巴比宣扬“上帝在监视,我来执行”禁锢其精神,而她还淫其身体,完全丧失了人伦。这也许是导演洛夫·德·希尔想要阐述的观念,一个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便会被禁锢肉体,禁锢精神,脏污其身。而被脏污的并非只是巴比一人,而是整个人类,巴比,正是人类之子。这样的电影开场会让大多数观影者望而却步,震撼于画面与情节的惊世骇俗和肮脏,并震惊于影片背后影射的更多人类的压抑和丑恶。据说在前期创作阶段,洛夫·德·希尔曾经尝试了1.66:1的失真镜头来拍摄在房间里的这段故事,从而导致本就压抑的剧情更让人无法忍受,几乎让人产生幽闭恐怖症,有鉴于此,洛夫·德·希尔不得不取消了这段失真,尽管如此,被观影者誉为黑色的30分钟的说法仍然广为流传。30分钟的分界点是影片的第一个高潮,在小小的囹圄所创造的世界终于被巴比识破后,他愤怒地砸碎了这个虚假的世界。在醉鬼父母所营造的尖笑与殴打的人间地狱中。他拾起了保鲜膜,裹住了父母的头颅,世界安静了。自此,如破壳而出的鸟儿,巴比终于挥舞着沉重的翅膀飞向外面的世界。在无意中弑父杀母的人类之子终于怀着原罪,真正意义上的呱呱坠地。二、镜中人,拷贝猫孩子从一出生就开始模仿父母,而被禁锢在密室中的巴比无疑是最好的练习者,因为与世隔绝,他足足练习了35年模仿,使得他的能力炉火纯青,几如一面镜子反射出他人的言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本作的情节设置与法国心理学家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不谋而合。镜像阶段,顾名思义,既是人类在没有分辨自我与他者的能力的婴儿时期,对于他人的行为会进行无意义模仿行为。婴儿靠着误会自己成为他者才体认到自己的存在,而体认自我的过程对于任何人类来说都是饱含期待与错觉的,巴比将模仿他人的形象当做自我完善的一个方式,在囚牢中,他模仿猫,模仿妈妈,模仿父亲,在离开监狱后,他模仿见到的每一个人。巴比的蜕变过程充满阵痛。影片给了逃出囹圄的巴比一个侧面特写,他的背后,是夜色中的万家灯火芸芸众生。从憨直的嘴角露出了奇特微笑,他穿越过都市扭曲机器所造就的垃圾场,孤独而渺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灯下瑟缩。他在圣歌的吟唱中平生第一次接触到了母亲以外的女人。他被赶出商店,被白昼的世界里晕头转向,他被粗野男人被电锯的毁灭力而震惊,被孩子的童真感染却被店员扔出商店,被责骂怒斥,他向警察重复混混的脏话,被痛殴倒地,又毫不意外地痛殴了超市店员。而以往那个一成不变的破旧房间,那张将他桎梏在一隅的镜子渐渐破碎。电影中,巴比一再重复着着“镜像阶段”的模仿行为所造成的荒谬误会,他模仿母亲用胶带缠住猫儿,猫死了,继而缠住了父母,然后父母也撒手人寰。世界给他以辱骂与暴力,他便以辱骂和暴力返还给这世界,他既是毫无保留的承受者,也是蛮不讲理的复仇者;他拷贝着人类的荒诞,又将荒诞还给人类。他将猫儿带在身边直到猫儿发出尸臭。拷贝猫这个词正好也是犯罪学中模仿犯的代名词,而屡屡出现的不幸小猫,未尝不是巴比的镜中倒影。表面上,他似乎毫无任何变化的重复着他人言行,在经历着苦乐交加的人生后,他渐渐开始有选择的使用这些世界赠与的“工具”,他也渐渐通过这些经历了解到,自己并不需要通过模仿进行人生。因为他通过体认“区别”的存在初步形成了自我概念。而当孩子能够从镜中明了自我的形象,明了与他人的区别之时,镜像阶段也就走到了尽头。三,宗教,音乐,女性,三位一体的救赎母亲与父亲,本该是一对美好的词汇,在家庭的社会属性中,母亲代表着爱与理解,父亲则代表着理性与坚强,二者合而为一塑造一个完整的社会人格,将一个嫩弱无知的初生婴儿从一个生物实体的人转化为一个社会实体的人。这个过程本应是完善而健全的,电影却剥去了父母的存在,以宗教,音乐,女性们来开启巴比的灵智。耶稣的十字架变成了母亲悬在巴比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教士的罗马领则是父亲的欺骗道具,在巴比悲剧的成长历程中,宗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总是重复妈妈的话“上帝看得到一切!若他告诉我你动了,我将把你脑浆打出来!”却不知藉宗教之名,多少荒唐的事情施行在自己身上。于是影片最为激烈的剖白从一位科学家口中说出:“……相信上帝不存在是所有人类的责任,这样我们才会有未来,因为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能自己承担起我们自己的责任,而这就是你要做的!巴比:相信上帝不存在,自己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这样的话语无疑会造成宗教人士的不适,也同样造成了这部电影评价的两极化,巴比的主演尼古拉斯·霍普自己碰巧就是一名天主教徒,尽管洛夫·德·希尔对他有知遇之恩,谈起影片中对宗教的态度,他仍然表示难以接受。观众们还因为屡出裸露镜头而指责本片歧视女性、甚至动物保护组织也来参一脚,抗议在拍摄过程中死去的小猫。在这里洛夫·德·希尔也许并非要将宗教推下神坛,但他却狠狠地批驳了部分以宗教之名行罪恶之实的人类,片中有段耐人寻味的对话发生在巴比与乐队朋友之间,朋友借着画布向巴比更是向观影者绘制了一幅画卷:同一信仰却相互残杀的人群;信仰自杀能够达到彼岸的人们;信奉融合与非暴力的人却为暴力所杀,杀戮与被杀都毫无意义。导演借这次对话再次表达了他的观点:勿以上帝之名行罪恶,人类应该背负起自己的责任。如果说宗教在巴比成长中扮演了消极的一面,音乐毫无疑问是积极而富含生命力的一面。巴比的世界随着音乐而行进,他循着圣歌见到了女人,他听着摇滚乐结识了朋友,他被管风琴感召步入教堂,他和着吉他声登上舞台。音乐引人向善的作用在影片有两段极富写意的情节里展现了出来:其一是行使恶行抢劫超市的巴比经过一间仓库,却见到一位貌若天使的少女轻盈的拉着小提琴,一曲终了,回声绕梁,她轻轻抬起手,似是恶徒巴比以救赎;其二,是身陷监狱的巴比,在响彻云霄狂放而自由的风笛声渴望逃出生天,却被拖入更为幽深的囹圄。在这两个场景中,音乐变成了美与真的象征,音乐是高尚的,纯洁的,富有神性的。而与音乐结缘的巴比,在让人忍俊不禁的同时亦发人深省。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摇滚乐队收留了他,并为他作词歌唱,而渡尽劫波之后,巴比又循着音乐找到了他们,在朋友们的招呼下,巴比站上舞台拿起麦克风,和着歌声对这个世界开始怒吼,他重复着谩骂,调笑,淫言秽语,观众们却由于他的真诚所感染,巴比在台上有种“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的精神感染力,他的暴躁或许是嬉笑怒骂也或许是毒针猛药,他如实的反映着现代社会的病态和癫狂。迷恋母亲,杀死父亲,巴比的行为早已被俄狄浦斯情节所解释,在影片中,母亲并非他追女人生的最后一站。由于没有廉耻观念,巴比每遇到一个身材如母亲般肥硕的女人,便会上前出言调戏出手抚摸,这种本能驱动的行为并无掩饰,有趣的是不同女人的反应亦不相同。他遇到过唱诗班的少女,遇到过有钱富豪女,他被提琴少女的音乐救赎,被摇滚骨肉皮勾引……太多的女性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而女性或为他洁面刮胡洗澡,或给他以饭食,或“坦诚相见”,或拳脚相加,既有母性的伟大,亦有性欲肉欲的交织,同样也有对性骚扰的反抗。女人让男人成长,让巴比从一个从本能而行的野兽成为有所不为的男性,而这一切都因为巴比的真命天女的出现,有趣的是她的名字恰恰就叫天使(ANGEL)。影片最为高杆的地方在于结尾。巴比站上舞台,唱起调戏她母亲的歌曲,歌声趋至高潮,他与充气娃娃,象征中纯净的母亲,现实中的“天使”结合到了一起。摇滚乐褪去,圣歌鸣响,宗教,音乐,女性终于三位一体,自此,巴比,背负人类的原罪的孩子终于被女性“天使”所拯救。孤独行者,导演与演员的交错人生。我们难以找到两部类同的洛夫·德·希尔的电影,他似乎可以驾驭任何题材,而他的电影风格亦是踪迹难寻.在[超完美复仇]中,他给我们留下的是妻子对丈夫的无情复仇,在[追踪者]中,他讲述的是种族之间的激烈斗争,在[十只独木舟]里,他则是以土著家庭为单位探讨亲情,[劣酒博士]则干脆玩起了致敬科幻默片的把戏。从电影看来他似乎对宗教,种族,婚姻都颇有微词,看得更细一些,便有一些感觉到他拍摄电影的语言与讲述故事的方法。在拍摄[追踪者]的访谈时,他曾经形容,想要创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小社会与小环境,而他的大多数电影也正是如此做的,在巴比的房间中,在科学家的厂房里,在小酒馆的舞台上,他缩小了观众视野所限的空间,通过“缩小”他也同样放大了某些东西,而这就是他的特质,他1951年出生于荷兰。童年时光在印度尼西亚度过,直到八岁才举家迁到澳洲,漂泊不定的生活并未给予他一个澳洲白人的生活观念,他并未被限定在土地,宗教,人种等观念中,漂泊的生活给予了他一种超然审视的眼光,在无法迅速融入一个环境的时候,这种超然的眼光为他自己造就了一个孤独的世界。洛夫·德·希尔的超然眼光同样也发掘了一个伟大的表演天才,尼古拉斯·霍普。导演在一部19分钟的自述式的短剧[ConfessorCaressor]中发现了他杰出的表演能力,他扮演了一个在摄像机前告解的杀人强奸犯,固然本片有向[人咬狗]等伪纪录片致敬的情节在内,但这段短剧已将他杰出的才气与把握表演气氛的能力展露无疑。尼古拉斯·霍普在[巴比]中的表演尤其突出,霍普的表演善于把握人物心理的微小活动与表情的细节,在巴比的灵智尚未开化的时候,他的眼神是呆滞单调的,而情感的宣泄也较为僵硬与虚弱。而随着巴比来到外面的世界,霍普将这种情绪渐进式的展露完美地表现了出来。随着阅历的增长与情感的愈加丰富,巴比的表情,眼神,都更加的丰富与完整,可以说,是尼古拉斯不仅赋予了角色以生命,还给角色赋予了生命的周期。自这部开启了他演艺生涯的片子开始,尼古拉斯·霍普便开始活跃于澳洲美国的电视与电影界。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导演也将尼古拉斯·霍普的访谈以及她曾经演出过的短片放入了DVD花絮中。同样值得注意的还有本片拍摄的一些细节。本片成本仅为75万美元,却动用了创纪录的32位电影摄像师,令人惊讶的是,洛夫能够将这些不同摄像师拍下的胶片素材组合起来,取舍之,删减之,最终得到的作品是一个完整的,有机的,几无破绽的整体,诸多的素材都给人以仿佛从人眼视角观看的感觉。除此之外,他还动用了较为先进的声音录制技术,在影片开始压抑的低频嗡嗡声,巴比发声时喉部的颤抖,这些都被录音设备真实的记录了下来,观者在感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杂音的同时却也有一种别样的真实感。他热爱的音乐不仅在电影中如实的反馈出来,且锦上添花一般的为表演与影片增色。更难得的是,这部电影的剧本几乎在十年前就已经完成,经过十年的淬炼,终于使得[巴比]一鸣惊人。滚石乐队曾经在1965年唱出了那句著名的“Ican'tgetnosatisfaction”,时至如今,在都市丛林与钢铁怪物中生存的人类似乎越来越向无尽的物欲倾斜,一如歌声所唱。曾几何时,人类也如舞台上的巴比,如痴如狂的索取着,或者如angel的父母,不眠不休的咒骂着。人们为了宗教与主义,对异见者横加迫害,杀死对方,也杀死了自己。时至如今,人们为何仍然无法得到满足?洛夫·德·希尔早在93年就给了我们答案-------影片的结尾,在都市丛林的一角绿色中,安吉尔相夫教子,巴比与孩童追逐嬉闹。面朝人海,春暖花开。原载于《看电影》BYjabberw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