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又等,马世芳的《耳朵借我》简体版终于发行了,和他最近备受关注的视频节目《听说》一起。值得一提的是,《耳朵借我》和《听说》,讲述的都是完全属于华语音乐人自己的故事。一直以来,我都十分热爱华语流行乐,或者其实说流行乐并不准确,我真正热爱着的,是那些童年时期就听到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华语流行乐。小时候自然是听不太懂的,时隔多年之后重新听到,却不免感动于那年代的简单纯粹。可惜在大多数时间和大多数人眼里,它们是不合时宜的、需要被丢弃的,年轻一代的人们,要么追逐着现在的所谓流行乐,要么一头扎进国外摇滚乐的世界,愿意静下心来聆听华语经典的人不多了。马世芳显然是个例外,他不仅对华语(尤其是台湾)流行乐如数家珍,多年来更是用各种方式不遗余力地推荐。在《昨日书》的开篇文章中,他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注定要当一个‘认真乐迷’,并且以此为生。这些年,工作内容曲曲折折,做广播、写文章、办活动、搞发行,骨子里其实都是同一件事——把(我心目中的)好音乐引介给更多人。”马世芳从18岁开始从事音乐广播,一做就是26年,也就是说,他今年已经44岁了,虽然看起来完全不像。同事知道我喜欢马世芳,于是去看了《听说》,她感慨到,“马老师好年轻啊,看起来也就30出头。”我说,“喜欢音乐的人不会变老,因为他有一颗纯真的心。”除了做好广播本职,马世芳还出版了好几本音乐相关的书:处女作《地下乡愁蓝调》以介绍西方摇滚乐为主,但里面已经有了好几篇关于台湾民歌的文章;第二本《昨日书》中,台湾本土音乐的内容占了差不多一半;最近刚刚在大陆发行的《耳朵借我》,已经是完全在讲述华语音乐自己的故事了。除此之外,他还和母亲陶晓清以及一些朋友共同编辑统筹了《台湾流行音乐200最佳专辑》,让那些记忆中的美妙音乐有了最集中、最完整的呈现。而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一定会有人因为看到这些书而对华语音乐萌生更多兴趣,我就是其中之一。早在“看理想”项目刚刚发布、节目还没有上线的时候,我们常会看到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要用视频的方式去呈现,是为了迎合年轻人吗?现在的确是个年轻化、视觉化的时代,不过在我看来,马世芳从来没有在迎合年轻人,或者也可以这样说,热爱音乐并且长期不遗余力推荐的马世芳,本来就是一个真正的年轻人。而且他也相信,这个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相信音乐以及背后的力量,所以他要把自己真正觉得好的东西与更多年轻人分享。马世芳不是音乐人,却是音乐人与听众之间的红线,将这头与那头紧密串联,让好音乐走得更深更远,走到每一个人的心里。他想要告诉这个世界,其实在我们生长的地方,也曾有过或正在发生着许多动人的音乐,可惜我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将它们忽略。他把那些别人丢弃不要的,都视为珍宝小心呵护,并且寻找每一个恰当的时机,让它们走上大舞台绽放光芒。《听说》第一期讲述了《橄榄树》背后的故事,令人不免感叹在唱片工业刚刚兴起的70年代,一首歌的诞生要经历这么多曲折磨难,才能最终跌跌撞撞破茧而出。从小我就听过这首歌,却从未真正明白其中深意,直到漂泊异乡多年,才终于稍微明白“流浪”和“远方”是什么意思。我想我们都向往一个更美更好的世界,无论在文学、音乐还是现实生活中,与其说是“流浪”,不如说是“追寻”。三毛、李泰祥和齐豫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少了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个,都不可能会有《橄榄树》这首歌。三毛向往爱和自由,用生命谱写了最动人的诗篇,而李泰祥将古典与现代音乐完美融合,将它们谱写成最美丽的乐章,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昨日书》中提到,“李泰祥回顾当年野心,是这么说的:我决心要从严肃的音乐工作岗位走入群众,写出有风格、能表现我们现在大众生活最动人、精致的感情,写出众人的欢喜悲乐,和对时代的感觉,并融和文学,透过大众歌曲的形式,带给群众,走进生活。”如今两人都已作古,只剩下齐豫还在唱着《橄榄树》,用她那天籁都不足以形容的完美歌声,每一次都用尽全身力气,所以每一次都令人心生感动。《听说》第二、三期都在说李宗盛,这个我最尊重、最敬佩的华语音乐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改变了华语流行乐坛的样貌。如果你愿意稍作研究便不难发现,原来那么多经典歌曲都是他创作的,那么多经典专辑都是他制作的,那么多天王天后都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而且他们都那么不一样。我真的没办法想象,这些年来的华语乐坛如果少了李宗盛,那将会是什么模样。太多人渴望做明星梦,以为唱歌还不错就有机会出人头地,太多人只看到歌手台前光鲜亮丽的样子,却不知道背后的他们经历了怎样的艰辛。大哥说,歌星只是一时的,幕后可以一辈子,他不是明星,不是偶像,只是一个音乐工作者。从事音乐行业多年,他发现真正有才华的人,大多都藏在幕后。在我看来,这些人或许不善言辞表演,不懂得怎么去推销自己讨好别人,却能在这个喧嚣浮躁的大时代,时刻保持一颗单纯的赤子之心,安静地做着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马世芳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讲到哪些人的故事,他总是可以如数家珍般地娓娓道来,带你一点点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原本并不熟悉的音乐人和歌曲,在听过他的讲述之后,仿佛也有了更多的好奇之心,想要一探究竟。我在单向街的同事小希就是这样,她之前对马世芳几乎一无所知,只是经常从我们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感觉这个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是在看了《听说》之后,她被马世芳讲故事的方式深深感动,很想把李宗盛的歌找出来听一听,于是我们在店里放了一下午《理性与感性》。像马世芳自己说的,近年来他频繁穿梭于两岸之间,对内地民谣和摇滚也有了一些了解,《耳朵借我》中他提到几次在北京看过的演出,而我也刚好都在现场。2011年的草莓音乐节第一次出现了台湾舞台,这与马世芳背后的努力分不开——4月29日,我去当时还位于蓝色港湾的单向街书店,听他和几个朋友讲述台湾舞台背后的故事,同时聆听他们对两岸音乐发展现状的讨论;5月1日的滚石30演唱会,我们同在鸟巢见证了这场长达6小时的音乐盛宴,当每一首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全场9万人齐声合唱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想要哭泣;5月2日,我更是跟伙伴们在草莓音乐节台湾舞台下面坐了一整天,从黄玠到草莓救星再到甜梅号听了个遍,当胡德夫最后压轴出场,台下每个人都为之深深震撼。还有同年9月11日的理想国年度论坛,马世芳与周云蓬以及MC仁有个对谈,关于两岸三地的音乐环境。下午对谈开始之前,老周和小河在草地上弹琴唱歌,我看到马老师站在一旁听得很专心。对谈结束之后,我跟随朋友去找马老师签名,想不到他居然从包里掏出一只钢笔,当时我就震惊了——自从高中毕业之后,我就很少看到钢笔了,居然有人会随身携带钢笔……想不到几年之后的现在,我也开始随身携带钢笔了。顺便说一句,马老师的字非常清秀,并且会写下具体的年月日,这样当你日后无意间翻起这本书,同时也就翻起了关于那一次相遇的记忆。时代正在改变,时代早已改变,曾经只能从广播中收听到音乐的我们,如今早已习惯了网络试听下载,于是听广播就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而我始终感动于马世芳的热情和坚持,就像李宗盛在《耳朵借我》腰封上说的——“马世芳这样用心的听者,让华语音乐工作者的努力与付出,有了价值和尊严。”和李宗盛一样,我也是个不大看乐评的人,总觉得那些看似客观实则主观的评论,更像是评论者个人情绪的抒发,对音乐人并没有多少实际的帮助。与大部分乐评人不同,马世芳的言辞并不犀利,声音也温柔动听,他总是不慌不忙地讲故事,那些隐藏在唱片和歌手背后的故事。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故事的,又花了多少心思将它们细细补缝,我只知道这些故事是那么动人,而且只有他才会这么讲。故事很快就讲完了,影响却深埋心中,久久回响。对我来说,音乐从来都不只是音乐而已,那些藏在音乐人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或许才更动人。我想知道那些故事,而马世芳就是那个讲故事的人,他总是可以用最平和的语气,轻易解开埋藏在一代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这让我相信,做音乐和听音乐的人,或许某天真的可以彼此了解,不再像从前那样孤单。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讲些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像我们听过的这两期节目一样,是关系到台湾流行乐发展的重要的人和事,而我早已经做好准备,跟随他前往一趟又一趟未知的旅程。所以啊,请继续讲下去吧,用你那“让耳朵怀孕”的温柔声音,和对一切人和事理解包容的纯真心灵,还有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内力深厚的语气。我愿意将耳朵借你,换取浮华生活中的片刻宁静,只要你愿意说,我就会一直听一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