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集介绍
有顶天家族轻与重分集剧情
一《有顶天家族》是一部好看却难以评价的作品。这里有古灵精怪的狸猫，飞扬跋扈的天狗，风情万种的女王，但是看完之后我问自己：这部作品到底说了什么呢？人们常说森见登美彦是一位“有趣”的作家，那么这是森见又一次展示他趣味盎然的奇思妙想吗？可是“趣”从何来？“有趣”只是对森见评价的开始，远非结束。古城京都的风物自有迷人之处，五山送火的热闹，岚山赏枫的风雅都令人心驰神往，但是仅仅把这部作品当作一本京都的活动导游手册来看却未免小瞧它了。京都只是故事的舞台，而吸引人的还是演员。那么这部作品引人入胜的魅力又在哪里？是人与天狗、狸猫杂处的生活方式？是多年前父亲被煮成火锅之谜的真相？又或是亲情的伟力？可以说这些都是构成这座七宝楼台的重要部分，又都不足以解释这部作品的内涵。文学史中确有这么一类作品，其主旨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所谓结构、悬念也只是粗具轮廓，作者真正关心的是令读者能从每一页上体会到新鲜感，被每一个“当下”所捕获：既不是省思过去，也不是怅惘未来——试图总结过去和预言未来的文字常令人感到沉重，凝神当下却能令我们体会到无与伦比的轻松。狸猫一旦陷入对未来的恐怖就无法自如变化，天狗一旦沉湎于对往昔荣耀的怀念就无法自在飞行，异类犹如此，人复何以堪？司空图有言：“情性所至，妙不自寻。”用来评价《有顶天家族》自然神妙、难与人言的风格似乎正合适。但司空图所说的毕竟还是一种无心插柳的自在境界，卡尔维诺在《新千年文学备忘录》中用一章来专门阐述“轻”，引用过来评价森见的“趣”也许更为合适：“珀尔修斯的力量永远来自他拒绝直视，但不是拒绝他注定要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他随身携带着这现实，把它当做他的特殊负担来接受。”二天地间至亲者莫过于父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可是矢三郎却弄不懂：“弁天小姐明明将父亲煮成火锅吃下肚，为什么我还迷恋她？”每当矢三郎自我怀疑时，森见总要祭出“这也是傻瓜的血脉使然”这件万应万灵的法宝来，其实这是作者的障眼法，读者大可不必理会。把眼光放远一点就会发现在古今中外的文学史上，和矢三郎一般“没心没肺”的角色所在多是。“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加缪的《局外人》如此开头。赫尔岑在评价普希金的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时提出了“多余的人”这个概念，指在当时尖锐的阶级对立下“既不站在政府一边，又不站在普通老百姓一边”，转而消极避世、空想度日的知识青年们。后来人们发现“多余的人”是文学史中的一个普遍形象，并非十九世纪的俄罗斯文学所独有。《红楼梦》中的贾宝玉、郁达夫笔下的主人公往往被称作“多余的人”，日本文学中也有着悠久的“逃遁者”传统，这种传统至少可追溯到二叶亭四迷。如果用一个更富于哲理的词来概括这种人与环境格格不入、轻重倒置的生活状态，也许“局外人”更为合适。下鸭家四兄弟以长子矢一郎活得最为沉重，他模仿人类布局、选举，一心当上狸猫一族的大头领“伪右卫门”。这番努力在弟弟矢三郎看来注定是场徒劳：“如果是红玉老师出生的年代，大哥这番话还说得过去。然而，拜人类文明开化之赐，狸猫一族的文明也随之开化，威胁狸猫的天敌和战乱也从世上消失，除去大啖狸猫锅的邪恶饕客‘星期五俱乐部’与交通事故，已没有事物威胁狸猫。族人得以悠哉度日，不再需要伟大的‘首领’。真正替狸猫一族的未来忧心，想将一切希望托付给伪右卫门的狸猫，已经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大家都认为，未来不必刻意规划，只要顺其自然，命运便会自动走向该去的方向。”近代以前的“局外人”故事多半以悲剧收场，因为世界的沉重与他们过轻的生活并不匹配；现代作家笔下的“局外人”常常用自己的冷眼旁观来反衬世界的荒谬与冷漠，因为世界是轻的，而人生则无比沉重。矢三郎却说：“除了使生活变得更有趣之外，无事可做。”世界是轻的，生活则比轻更轻。轻率随性中透出一丝无奈，算是“局外人”的一点点余绪。和文学史上的前辈不同的是《有顶天家族》是一部轻的喜剧，矢三郎既没有避世逃遁也没有冷眼反思，而是对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怀有一颗赤子初心。对他来说弁天既是老师的情人，又是杀父的仇人，矢三郎畏之如畏蛇蝎，但越是如此矢三郎便越亲近她，不仅亲近她还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宛如弱鼠戏猫，这就是矢三郎的“趣”。纵然将杀父之仇置于脑后，我们却不觉得他懦弱畏葸或无聊轻浮，反而会歆慕他认真挑战命运的勇气。而身为猫的弁天也乐得配合，她看不上淀川教授那样寻常的仰慕者而对矢三郎青眼有加并不奇怪——到哪里还能找到这样有趣的情人呢？三除了《局外人》，《西西弗的神话》是加缪另一部广为人知的著作。西西弗推动巨石向着山顶艰难攀登——沉重，这是诸神赐予人类的永恒苦役。矢三郎可以说也是西西弗的一个翻版，只是他的苦役不是沉重，而是一场轻巧、智慧、漫长的恋爱。加缪说：“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是的，的确如此。愿我有朝一日也能领悟轻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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